胡老头躺在城墙根下，他没去赶大集，没去蹲守在城门口和其他青壮鬼魂相争一点新鬼的陪葬，可能是安逸，他嘴里哼哼着调子，也可能是累月的苦痛，哼唧里都是走调的瘆人。
突然一只手伸在他面前，手是白净的，没有关节变形，没有厚厚的老茧，手上的糕饼渗出油润的色泽，水晶皮上，甚至还有颗颗芝麻。
胡老头抬起眼皮，他认出来了，是前几日那个出手阔绰的夫人。
随手就解了平安扣给他了的人。
程璐看老人坐起接过饼子吞咽，她蹲下看老人吃完才问 ：“你投胎流程走到哪了？”
胡老头眯着眼睛算算：“该去喝汤了啊，早该去了。”
“天子殿，你当时去都经历了什么？”
“有判司来看生平，看完等上些时日，就让我去卞城王那里了。”卞城王，司掌枉死城的阎罗。
程璐耗了些时辰问完，才知道这一去只是排队挂号叫号后的确认，具体情况之后还要归十殿阎罗分管，其中各色恶行分给的阎罗不同，是否经历地狱，有无冤苦都是这里判司先做个初步分拣。
在城里往深走了两三钟头，程璐脑中仍回想着最后的对话，她当时问老者：“不去如何？”
老头想想：“如此，就会很快魂飞魄散，枉死城不会庇护孤魂野鬼的。”
程璐叹气，埋头苦走，她上一步还是平常，下一步路尽头却突然出现气派斐然的宅院，匾额上的走兽飞鸟巧夺天工，正中是赫然的“天子殿”三字，昏黄天光下，院墙却藏在虚虚实实的雾霭之中，一切间，只有三字匾额夺目威严。这里没有什么鬼魂往这走了。
程璐扎扎实实打了个寒颤，举步犹豫一二，还是一头扎进了天子殿。
其间只有条小路曲曲折折通往小殿，周围犹在雾中，一直往前周而复始，在程璐都要发问阴间怎么还有鬼打墙，这不寿星公上吊找死吗的时候，又是下一刻，她一脚踩进了房中，她回头看向本应是小路的身后，却看一扇铜门紧扣，门在她抬头能看到的情形下是几层楼高，而后延伸进了无尽的黑暗中。
这一刻好像梦里，她回头，坐着的蓄髯男人一言不发，这位，就是判司了。
不是什么她熟知的四大判官，魏征崔钰之辈，只是个并不流传于世的阴官。
判司很习惯这些鬼魂的惊疑不定，簿册翻阅间略一沉吟，挥挥手，程璐手中的路引就在他的手中了。
程璐很清楚路引内容，上书她形貌如何，主要记录入城是安顺元年六月初六申时三刻，作为死亡凭证。
判司的手翻的哗哗作响，看她一眼问：“你死因为何？”
“不知。”
程璐等着判司发问，心中腹稿打的飞起，但判司沉吟中揪了一把自己胡子，嘶声刚落，他：“齐宜要来一趟。”
不过须臾，殿里多了一人，布衣冠玉，是那日遇到过的阴差。
阴差来了后和判司互相见了一礼，两人拿着路引嘀咕去了。
回来后判司又看她，语气却平常不少：“你阳间籍贯哪里，报上名来。”
程璐心中蓦的一紧，整个人差点跳起，却又马上反应过来，这语气，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，他问她？只是不知道的意思吗？
程璐站立当中，垂着头只憋出一句不知道。
“你怎会连你家乡在哪都不知道？”说话的，是旁边那个阴差。
并不明白这人为何出现，此事和他没什么关联啊。程璐想想自己此前想好的托词，只是说：“我躺在床上醒不来，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，爹娘之前提过吗？没有印象了。”
程璐想给自己立的，是植物人人设，即使打开她的大脑见到了现代过往种种，她用庄周梦蝶来解释，对古人来说都比真的存在一个异世现代来的合理吧。
这是程璐给这个有阴冥地府世界的解释，神鬼本身都可以存在，这点神异也许就有人信。
这离魂之症果然没有引起面前二人的注意，阴司只是凝重道：“你阳寿未尽，可我从生死簿上找不到你，你待了些日子，想回阳间怕是难了。”人离魂则气绝，几天过去，棺材都该下葬了。
判司接着说：“倒是可以在你投胎时功德上多添几笔，让你下一世福祚绵长，寿数不短，以此全当补偿，只是现下，生死簿不知你，赏善惩恶都看不到依据，如此你投胎都困难。”
他看着堂下女子，中衣裹身——其实是丝绸睡衣，披头散发——睡觉睡乱了，正是一个身患离魂之症的女子被鬼差从榻上勾魂的样子，女子着实可怜，在他说完原由后双眼圆瞪，想要张口悲哭却又隐忍咬住了下唇，判司一时唏嘘。
程璐沉浸在无法投胎的喜悦中，她异界亡魂来这里没有生平数据，倒是意外合自己心意。程璐脑中还在过今后地府安家的计划，就听那个一面之缘的阴差开口：“程姑娘抱歉，我的失误让你陷入如此囹圄，你稍等些时日，